厨房那熟悉的气味一飘过来，我就知道，准是母亲又在做鱼了。那股特别的鲜香里，红糟的醇厚裹着姜蒜的辛香，丝丝缕缕从门缝里钻进来，挠得人心头发痒，坐也坐不住。这是母亲独有的“龙岩味道”，是她在安徽的灶台边，年复一年，一点一点描摹出的家乡记忆。

母亲是福建龙岩人，二十多年前她嫁到安徽，连带着把家乡厨房里的那套本事——从选鱼的挑剔到调味的讲究，也一并带了过来。她总念叨，龙岩人最晓得鱼的妙处，山涧溪水养出的鱼，肉是带着清甜的。

虽说安徽的鱼少了老家溪涧里的那股子清甜，可母亲总有法子，凭着她那手独特的手艺，让锅里的鱼透出龙岩山水的鲜气。

她最拿手的，便是那酒糟鱼。每次回龙岩探亲，母亲雷打不动要背回几罐自家酿的红糟，玻璃罐沉甸甸的，装着她对家乡味道的执念。

看她做这道菜，是种享受—鱼块在油锅里煎得两面金黄，表皮微微起皱，“滋啦”一声，红糟连带着少许汤汁一下锅，厨房里瞬间就被那股子浓郁醉人的酒香塞满了。

再丢进拍散的姜蒜，撒点白糖慢慢焖着，锅盖缝里钻出来的咸甜香气，能把整个屋子都勾得暖融融的。父亲总打趣，就着这鱼，他得偷偷多添两碗饭，不然对不起这满屋的香。

我却偏爱她做的清蒸鱼。母亲常说：“好鱼，得吃它的本味。”蒸鱼非常简单，只铺几片姜，淋点生抽，出锅前“呲啦”一勺滚油浇在葱丝上，香气“腾”地就起来了。

蒸好的鱼肉嫩得怕被筷子惊扰，送进嘴里仿佛就化了，纯粹的鲜甜味在舌尖慢悠悠漾开。清蒸鱼这道菜看着省事，火候却差不得一分，否则便显不出它的好了。

过年的时候，母亲还会做鱼糕汤。把鲜鱼肉细细地剁成茸，拌上淀粉和蛋清，蒸成滑溜溜、颤巍巍的鱼糕，切成薄片下在清汤里煮。汤色清亮，鱼糕嫩滑，喝一口下去，鲜劲儿直冲脑门。邻居们尝了都赞不绝口，母亲笑着摆摆手：“我们龙岩人吃鱼，就这么点儿穷讲究。”

如今我离家在外，心里最惦记的就是母亲做的鱼。每次视频，她总在那头念叨：“等你啥时候回来，妈给你做酒糟鱼。”这平平常常的一句话，暖得人眼眶发烫。我想念那锅鱼，但更想念做鱼的那个人。一瞬间我理解了，或许母亲这么多年坚持做鱼，也是在思念曾经给她做鱼的人吧。

（宇通员工 李  涵）